明清以来的篆刻家,也都各在自己篆刻作品的边壁上刻有边款,但多数只是刻上姓名等,用刀也较单润。
如明代文彭在印石之侧,先用毛笔书写好所刻之字,然后以双刀法刻成,如同书丹勒碑样;
后何震以单刀凿切之法刻款,即一刀一笔,刻出的点画一边光洁,一边微有落刀爆破之痕,产生了既有笔意,又有刀意的效果,多了一种刀笔结合的趣味,其方法是以石就刀,刻出之字较为生硬。
吴昌硕边款
往后浙派蒋仁、陈豫钟等,除以石就刀外,兼以刀就石,相互调转配合,所刻之款字,犹如以笔书纸,长篇累牍,有刻满一面或数面者,兼有晋唐碑版之意,然隶、篆入款者极少见,偶有,也显得拘谨板滞。
至于用双刀阳刻者,晚至清末赵之谦,始以《始平公》《马天祥》等魏碑阳文入款,又以魏碑阴刻法入印侧,森然整饬,伟然大方,别开生面。
同时他又把朴拙浑古的汉画像石砖上的马戏杂耍以及飞龙等图形引入印侧,开创有图形边款之先河。
边款的内容,明清印人初创时多作姓名,或加署年月、地点等,亦有少数加上受印人的姓名或别号等上款,或偶有对印文的考释或记事、感怀等诗文短跋。
时代在前进,后人要超越前人,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在吴昌硕之前的印人,其边款的用刀、用字、内容等方面,都取得超过前人的成就,但仍留下许多不足之处。
如赵之谦,在继承前辈的基础上,又有诸多开创性的拓展,是有划时代愈义的里程碑,但仍有许多未尽善尽美之处。如在图形款上,在文字款上,在内容与形式及印面等的结合上,还不够紧密,在使印章艺术成为立体深厚而又整体丰满的塑造上,还未达到圆满有机的统一。
吴昌硕边款
吴昌硕生于清晚期,成长于清末民初,这不仅使他可以直接借鉴许多前代印人的成功经验,也有许多新出土的文物可资参考,加之他对诗书画印的造诣,因此使他对篆刻的边款艺术有着全面的继承与发展,
在前人的基础上,有迈进一步的丰富和完善。但这个丰富与与完善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有一个发展过程的。
早年虽有继承,有所领悟,但款面的表现较为生硬,也欠全面;中年以后,方逐步丰富与成热,并形成其特有的艺术风貌。
就其成熟的标志,主要表现在如下几方面:
1、印面与边款内容和形式的紧密结合
印面的文字内容,即印语,是有一定含意的,通过印面文字(大篆、小篆或汉篆等)的有机组合而成。
印章艺术作为一个整体,除了印面外,还有与边款的内容和形式的紧密结合,进而融会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边跋的内容可以生发印面的含意,引人深思,或启发想象,进而达到更深入与完美的审美目的。边款本身,也含有内容与多样形式的结合,使之表现得更丰富多彩,从而使印章整体的艺术表现力得到更全面的发挥。
边款的内容很广泛。如简单一个名或字,就代表此方印的作者,签名的同时也是对印面艺术负责任的表现;进而有名或字、号等之后的系词,如年、月、日,或刻治地点等;或者对印面内容的释意,或对印面文字的来历、出土器铭之考释等等。
也有单独的诗文题或跋记,以表述作者当时的感怀或记事;或者是以图画的镌刻,或借助印章原有的薄意,引兴而发的题句或诗文,无论多少,它们都是作者心理状态或思想感情的表露。
2、边款的形式与表现手法的多种多样
印款的表现形式,有些是与内容密切相联系的;有的则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如款用的文字书体,可用真、草、篆、隶、行任何一种书体,也可是两种以上书体的综合使用;可用阴刻,也可用阳刻。
其它如图画中的人物、山水、花鸟、蔬果、飞禽、走兽,或龙、风、麒麟、飞马乃至想像中的神话故事等等,其刀法的运用也是多种多样的,可用刻印面中的冲刀、切刀、凿刀、削刀等等,也可随图文之意而发挥,使整个款面因刀法变异而标新立异,效果别致而生动自然。
在吴昌硕常用的表现手法中,如图与文的内容与形式的结合,或是印面与边款中的诗文、书法、图画的相互结合,或是简要的单款,系以时间、地点或在某种特定环境下刻成的,如“刻于黄渡舟次”、“为镐生仁兄剪灯刻意”“仓石挥汗凿此“老缶病臂”等,无不是触景生情,显得生动多彩,给人以深刻印象,并在不少方面都超越了前人,如在章法方面,他有靠边角的少数字款,也有横竖相交或相错,参差而不乱,整齐而有节奏等排列法,前人款式中少见;另如阴阳书体共用,刀法的单双刀结合,图像与文字的有机结合等等。
吴昌硕边款
3、刀情、笔意和墨趣的结合
款中的文字或图画,均用笔线来表示。用刀刻制来传达情与意,晚清的印家多少都具有这种气质,而吴昌硕表现得更为充分、更有力量、更具吸引力。因为只有刀情与笔意的结合,才能将对象表现得更具体、更生动,才能赋予所表现的边款文字或画图以生命力,给人以美感。
缶翁在不少篆、隶、楷、行的款书中,有的笔画为单刀刻成,有的笔画则又以双刀补就,这均视该点画在字中的主、次、轻、重而定。有的笔画虽为单刀,却又加大力度,使之重钉、重切或重拉,使在一字之中,甚至是在整个款面上.都显得非常出挑;有的双刀,是为补单刀之不足,或是为加大力度,使之圆劲、浑朴或厚重,在一字一行或整个章法中,都起着力扛九鼎或中流砒柱的作用。
这些重点的点画,不仅具有明显的刀意,同时也具有用笔之轻重、转折、提按、顿挫、中侧之情,有的由于石花不同程度的爆裂而成为多种不同的墨趣。这种笔情、墨趣与刀意的结合,增强了对观者视觉的冲击力和新鲜感,使观者心灵受到强烈震撼的同时,也使他的边款艺术更显特有的魅力。这也形成缶翁个人边款艺术之独特风貌。
有些图文结合的边款,有的为一面,有的则为二面或多面组成,这不仅扩大了内容的涵量,同时也增强了艺术表现手段,不仅有阴阳线条的组合,更有多种刀法的汇熔,使诗、书、画、印有机融合,更增强其诗情画意的表现力。这些也就是他在前辈印人基础上有所前进和发展之处。
4、款面全局的气势贯通、力感磅礴
吴昌硕的边款,幅面虽然很小,但方寸之间,都具有寻丈之势。不论一行单款,或是两行双款,或是系有记事、抒情的诗文题跋,款面是独面或二面,乃至四至五面,都同他的书画作品一样,从起首一字至一行,以至数行的结尾,都能做到气势贯通。全篇气局完整、大势磅礴。
尤其是那些与薄意结合的款字,虽然是不同大小字的组合,不同长短句的安排,也能取得整体效果的统一,天衣无缝,似乎那些薄意一旦出自缶翁手笔,便如一幅他的图画作品,滋漫出一种自然的诗情画意。从微观上审视,他的每一根线条,都具有“如屋漏痕”“如印印泥”似的浑朴与厚重;
从结体上看,他的款字如同他的行楷,都具有一种向右上斜势,有的尚参欹险之笔,却又能保持平衡;从章法上看,一行之中,字时有大小。长短不一,参差不等,在向右上斜势之中,又时夹入某些字的捺脚、捺点而向右下拉斜,但在一行整体中,却又是矛盾变化,相反相成而得到统一谐调。
总体看则造成一种气脉相贯、大气磅礴之势。他这种气脉贯通、大气磅礴的特点,是篆刻功力深厚的体现,也是作者渊厚的诗、文、书、画修养和丰富的社会生活体验的结果。纵观吴昌硕边款艺术的这些特点,在有的作品中表现得很明显,而有的作品只具其中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