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之上的赏石之旅：明清绘画中的叠山置石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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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莹

地处杭州吴山的杭州博物馆正在举办“赏石记：馆藏赏石题材书画展”——这是内地博物馆首次举办的赏石主题的古代绘画展。

奇石无疑是古代绘画中的重要题材之一。无论山水、花鸟、人物，古代绘画中常见它那瘦皱透漏、卓尔不群的身影。中国的赏石文化最早可追溯到春秋时代，初步形成于秦汉时期的造园实践。以赏石为独立主体的画作，始见于宋徽宗《祥龙石图》。到了晚明，开始流行。虽然此次参展的藏品仅有三四十件，但颇具代表性，也不乏难得一见的重要藏品，从中可以一窥古代赏石文化的多彩和多元。

展览现场

杭州博物馆最近举办了一个以赏石为主题的古代绘画专题展“赏石记：馆藏赏石题材书画展”，这是内地博物馆首次举办的赏石主题的古代绘画展。此次特展，共分“补边缀景之石”、“以石为主的创作”、“叠山置石与案头清玩”三个部分。虽然参展的藏品仅有三四十件，但颇具代表性，也不乏难得一见的重要藏品，从中可以一窥古代赏石文化的多彩和多元。

明代陈洪绶《竹石图轴》

明代高阳《四季长春图卷》展示现场

奇石无疑是古代绘画中的重要题材之一。无论山水、花鸟、人物，古代绘画中常见它那瘦皱透漏、卓而不群的身影。奇石大抵属于花鸟画范畴。如明代高阳《四季长春图卷》（纵30cm，横563cm），是此展之中文物定级最高的（一级）。高阳，字秋甫，浙江宁波人，善花鸟，尤擅画石。生卒年月不详，大致活动于明代万历-崇祯年间的南京地区。高阳为晚明的写生名手。其侄高友（字三益）得其真传，时称“二高”。高阳虽然传世的画作不多，但却是当时最重要的画谱——胡正言辑选的《十竹斋书画谱》的主要画稿作者，如《十竹斋石谱》中的大部分画石，就是出自高阳（高友）之笔。《四季长春图卷》绘于崇祯五年（1632年），以花鸟、奇石为主，兼工带写，设色雅丽，画艺精美，与《十竹斋书画谱》中的画稿如出一辙。或许，这就是为《十竹斋书画谱》所作的画稿也未可知。

明代高阳《四季长春图卷》局部

明代《十竹斋石谱》“锦川石”，为高友所绘

以赏石为独立主体的画作，始见于宋徽宗《祥龙石图》。到了晚明，开始流行。如特展展出的明代米万钟《奇石图轴》，就是一幅纯粹的画石图，描摹了一方峥嵘奇峰，上尖下锐中间大，线条深峻硬朗，墨色深浅变化，皴法如同英石的雨点花，极具瘦皱透漏之韵，带有变形主义色彩，类似同时代画家吴彬的画石风格，不过感觉更像是一方修治过的赏石。尤其是下承台座，看似像石似木，或许是一种写实之作。左上方有五言题诗一首；“云根结奇峭，鬼斧劈形骸。瞥见悚吟魂，真宜海岳拜。”下有两方印章：“米万钟字仲诏”、“结交尽奇石”。这方“结交尽奇石”闲章颇为罕见，也充分说明了主人的癖石之情。这幅画作，其实在四年前展出过，记得曾经惊鸿一瞥，叹为未见。

明•米万钟《奇石图轴》

米万钟称得上是明代最大的一位“石痴”，不但藏石咏石，而且画石。米万钟是晚明四大书法家之一，但是在画史上并不知名。从存世不多的米万钟画作来看，主要题材以山水和赏石居多，其画法和构图明显受到了吴彬的影响。米万钟是吴彬画作的重要赏识者和赞助人，两人关系密切，米万钟的有些作品是吴彬的代笔。如吴彬《十面灵璧图卷》在2020年10月北京保利拍卖十五周年庆典拍卖会“十面灵璧山居藏书画赏石专场”，以5.129亿元刷新了古代书画拍卖的世界纪录。《十面灵璧图卷》画的是米万钟收藏的一方灵璧奇石珍品，米万钟还在画卷题跋中一一道来这方奇石每一面的不同凡响之处。这幅《奇石图轴》如若仔细推敲，有可能是吴彬的代笔。

明•米万钟《奇石图轴》局部

明•米万钟《奇石图轴》题跋

明•米万钟《奇石图轴》和清•李山《顽石图轴》展示现场

与米万钟《奇石图轴》同框展出的清代李山《顽石图轴》，确实是一幅首次亮相的画石佳作。此作构图简洁，留白大胆，主体石头以淡墨染就，上大小下，危危欲坠。落款“顽石李山画”。画家李山，字一桂，号顽石，别号顽仙、顽石道人等，南通人，生于康熙元年（1662年）。擅画翎毛走兽、蔬果花卉，曾入刑部右侍郎高其佩之幕，习得其指画绝技。此幅画作上部有画家好友李堂雍正五年（1727年）为李山所作《顽石歌》。这首《顽石歌》以及李山号顽石，足以证明李山也有石癖：

“顽石好，顽石好，人有其宝勿丧宝。陆离光怪吐胸中，宁必珊瑚，宁必玛瑙。取诸石兮，石则钝钝，则不及冰峰之明皎。取诸顽兮，顽则拙拙，则不及圆机之灵巧。凿七日而毕浑敦，历百年而知寿考。春花秋叶看年年，眼看疾风长迅扫。家山久别落尘埃，高望系情在蓬岛。何不自挥大笔为之写貌写神，而乃倩吾指头为之善颂善祷。嚱吁乎，石奇遭攫米袖空，何如顽藏钝拙除烦恼。”

清•李山《顽石图轴》局部

清•李山《顽石图轴》题跋

与《顽石歌》一样，历代名家画石中有不少题画诗，诗画合璧，相映成趣，其中往往阐幽发微，道出奇石的不凡身世和主人的癖石之好，也是赏石诗文中的重要宝库。这类题画石诗，多见于扬州画派和海上画派名家笔下。

近代吴昌硕《补天石图轴》局部

如此次特展中，近代吴昌硕《补天石图轴》，水墨描摹了一方立峰，上有题画诗：“补天填海余，玲珑发光怪。如此石丈人，可无米颠拜。”张熊《鬼斧神工图轴》，水墨设色描摹了一方奇峰，上有题画诗：“夭矫若虬龙，森然欲起舞。或从五丁开，神斤与鬼父。”蒲华《竹石水仙图轴》，水墨设色描摹了奇石、风竹与水仙，上有题画诗：“勾漏丹光射，新篁解箨时。何来此奇石，漫说补天迟。”郑遗孙《箕畴五福图轴》，是画家1927年五月为好友画家高野侯五十大寿所作的清供图，绘有寿桃、灵芝与奇石，其中瘦漏奇石格外突出，也是传统祝寿题材中的重要元素——寿石，题画诗写道：“箕畴五福，华祝三多。崧生岳降，綵舞诗歌。”

近代张熊《鬼斧神工图轴》

近代蒲华《竹石水仙图轴》局部

近代郑遗孙《箕畴五福图轴》局部

园无石不秀，斋无石不雅。描绘园林景观的山水画中，经常能够看到奇石怪峰亭亭玉立的身影。如特展中清代吴滔《皋园课花图卷》，作于光绪六年（1880年），所绘为杭州皋园景色，园中花木扶疏，亭台水榭一应俱全，有几方高大太湖石峰呈漏透之姿，峥嵘不凡，分外醒目。近代赵叔孺《桐荫书屋图轴》，系1940年所作，画中主人端坐于书屋之中读书，园中除了两棵高大的梧桐树，还有就是两方奇石，一立一卧，呈瘦漏之态，水墨淋漓。

清代吴滔《皋园课花图卷》局部

近代赵叔孺《桐荫书屋图轴》

清代赵藩《溉庵玩古图册》一开“玩古”，虽然也有园林的场景，但聚焦点还在于室内，一主一仆，端坐于案桌前，主人似乎手持铜镜在鉴赏，案桌上杂陈有书画、瓷器、青铜器，还有一方供石，瘦漏透造型结构，带有木座。画家大致生活于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曾经入武官、画家汤贻汾幕中，是汤贻汾画作的主要代笔者。这幅画作所描绘的文人玩古场景，将供石列入其中，也是古代绘画之中不多见的场景。

清代赵藩《溉庵玩古图册》一开“玩古”

清代赵藩《溉庵玩古图册》“玩古”局部

有意思的是，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清代画家费丹旭作“溉庵十二景”册页（中国嘉德拍品），其中第五开“溉庵玩古”，描绘的也是赵藩《溉庵玩古图册》“玩古”中的场景，这一方面可以大致确定赵藩《溉庵玩古图册》的创作年代，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位“溉庵”主人确实是位风雅好古之士。关于“溉庵”主人的生平，只知道他是浙江余姚人，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移居杭州葛岭旁之栖霞岭。从为其作画题咏的多为名家来看，可知这位仁兄的交游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