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祖师的真实身份：印度人还是波斯人？

达摩，原名菩提多罗，后改名菩提达摩，自称佛传禅宗第二十八祖，南北朝时渡海来到中国，在洛阳嵩山一带传授禅宗，达摩活着的时候，名气并不算特别大，真正令他出名并奠定禅宗祖师地位的，是宋朝年间出版的一本书。这本书叫景德传灯录，原是北宋高僧释道原所著，编录了历代禅宗诸祖五家五十二世，共一千七百零一人之传灯法系。后宋真宗命人加以勘定，并敕准编入大藏流通，传灯录也因此成为禅宗正统史书的地位。

传灯录里把达摩许为中国禅宗鼻祖，所以中华禅宗又称达摩宗，但其实达摩并不是从天竺来传道的第一人，别的就不说，同样在南北朝，有个叫求那跋陀罗的天竺人，来的比他更早，南朝刘宋年间（425年）就到了广州，住在云峰寺里传教。

求那跋陀罗的工作主要是翻译佛经，比如《杂阿含经》、《大法鼓经》、《胜鬘经》、《楞伽经》、《相续解脱经》和《无量寿经》皆为其所译，所以贡献虽大，但身后名气却不如达摩。达摩一样也是渡海而来，所以他也是先去了南方，一下船便自称是求那跋陀罗的弟子，也由此受到了广州刺吏萧昂的礼遇，并把他引荐给了梁武帝。

求那跋陀罗早在468年就死了，而达摩在正史中被记载的首次广州露面，已经是梁武帝普通七年（526年），按照正常寿命推理，达摩根本不可能是求那跋陀罗弟子，他应该只是借用一下老乡的名气。

虽然达摩自称是楞伽派传人（求那跋陀罗翻译以大乘佛经为主，而大乘教义精要，多在楞伽经，所以求那跋陀罗也被认为是楞伽教派祖师），但与梁武帝的会见，却没有收到预想中的效果，梁武帝对他并不感冒。毕竟达摩是个假冒弟子，他只是按照自己或者天竺传统方式来理解楞伽经，与梁武帝期望并不一致。

在南朝失望而去后，达摩便动身去了北方，到了北魏，住在少林寺，还收了一位弟子，也就是大名鼎鼎的二祖慧可。北魏皇帝更崇信佛教，佛门俊才如林，其他高僧听说少林寺来了一位天竺异僧，妒忌之心大起，多次下毒暗害，达摩终于被毒死，死后被葬在熊耳山的空相寺。

传灯录里达摩留下了很多神奇传说，比如他自称活了150岁，一苇渡江过了长江，在少林寺面壁九年，死后蜕化为佛，只履归西。一苇渡江这些违背物理原则的，我们就不去说它了，面壁九年也费不着心思去考证，只讨论他的寿命和只履归西传说是否真实。

达摩初到中国的记录在梁史，是526年，圆寂于536年，也就是说，他在中国可考的经历，只有10年，至于他来中国时是不是已经140岁，这个就自行判断吧。

北魏有名官员叫宋云，曾奉命出使天竺，是比玄奘更早的取经人，他所走的路线也与玄奘一致，经西域绕道阿富汗南下至天竺，最远抵达了乾陀罗等国，也就是印度河流域一带（今巴基斯坦）。宋云声称，在他返回路上，经过葱岭（帕米尔高原）时，遇到了达摩，他光着脚拿着锡杖，声称要回家，并告诫宋云不能把见到他这件事说出去。

但宋云并没听从达摩意见，还是把这件事禀告给了魏孝庄帝，孝庄帝一听就发火了，说达摩早死了，你小子骗我。于是下令把达摩坟墓掘开一辩真假，结果发现坟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只靴子，这便是只履归西的传说。

这件事记录在传灯录里，可问题来了，宋云是518年奉命出使，522年回来，而达摩初到中国的记载是526年，达摩都没来，宋云怎么见他？就算达摩来中国的时间记载有误，死亡时间总不会错吧，达摩536年才死，孝庄帝去那里挖他的墓？

孝庄帝本人也早在531年就嗝屁了，死的比达摩都早，所以传灯录里这个记载，明显有误。如果说传灯录记错了皇帝，但535年北魏发生了一件大事，分裂成了两个国家，东魏和西魏，达摩死的时候，北魏都没了，再错也不至于把国家都记错吧。

所以唐史也对此提出了疑惑，并试图去圆这个谎，说挖坟的不是皇帝，而是宋云的弟子，但这也对不上，因为宋云回来的时候，离达摩死亡还有14年，怎么可能见到达摩鬼魂，所以只履归西，大概率是传灯录杜撰的。

而至于达摩的出身，也就是籍贯来历，也很有趣。传灯录说他是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刹帝利姓。我们都知道，天竺也就是印度，在古代只是一个地理名词，用来代指印度半岛，印度大陆从始至终，很少有统一的时候，除了现代，更从未有印度国或者天竺国这个称呼。

按照达摩死亡时间推断，印度大陆正值笈多王朝，笈多王朝是印度本土民族唯二朝代之一（另一个是孔雀王朝），恰逢盛世，史料详尽，也是大乘佛教发扬昌盛之时（大乘佛教中心烂陀寺就是笈多王朝所建），所以求那跋陀罗和达摩等人先后来中国传教，并不稀奇，但奇就奇在，求那跋陀罗身世履历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而达摩出身所谓的这个南天竺国，或者香至国根本不见印度记载。

更莫名其妙的是，比传灯录更早成书的续高僧传，说达摩是南天竺国婆罗门姓，近代日本汉学家宇井伯寿也秉承了这个观点，说达摩不仅是王子，还是个婆罗门。我们都知道印度种姓制度的严苛，婆罗门最高贵，代表神，但却不能当国王，只能担任祭祀等神职，可以担当世俗职务的，只有刹帝利。

也就是说，如果达摩是王子，那他就不可能是婆罗门，如果是婆罗门，就不可能是王子，这两者其中之一必假。

但实际上，最可能的结果是，达摩既不是婆罗门，也不是王子，所谓南天竺国王子，或许是他自诩，或者是后人瞎蒙，因为最早记载达摩的洛阳伽蓝记，清清楚楚写了“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紧随其后唐玄宗时期的开元释教录里也称， “西域沙门达摩者，波斯国人也”。

再接下来的续高僧传就变了调，或许是为了给自己祖师贴金，就把他记录为婆罗门姓，大概是认为天竺以婆罗门为尊，既然是祖师，当然必须是尊贵的。再往后的历代法宝记就变成了天竺国王子，传灯录把这些都继承了下来，考虑到婆罗门和王子身份的冲突，互相取舍之下，最终改为王子出身，刹帝利姓。

而无论是旧唐书还是高僧传，都称达摩生了一双碧眼，我们都知道，印度本土民族并不具备这个特征，金发碧眼是典型雅利安人。历史上印度曾无数次受到异族侵略，事实上印度大陆绝大部分时期都被异族统治，最早侵略印度的，就是雅利安人，诞生了种姓制度的吠陀文化，其实就是雅利安文化，甚至佛教也是由此诞生。

除了雅利安人，印度另一位苦主就是中亚波斯帝国，波斯对印度的侵略，最早可以追溯至公元前六世纪，大名鼎鼎的波斯阿契美尼德国王大流士一世，而后更发生过著名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东侵。

难道达摩来自波斯？这怎么可能，都知道波斯流行的是伊斯兰教，达摩去哪里学的佛法？再说他如果来自波斯，又怎能懂得梵文？

除了雅利安人、波斯人，印度甚至还遭受过来自我国西域部落的侵犯，比如著名的贵霜帝国，其实就是在西域呆不下去的大月氏所建，所以印度有金发碧眼的胡人，一点也不奇怪。古人对金发碧眼的认识，多来自西域丝绸之路见闻，看到一双碧眼的达摩，便认定他是波斯胡人，这很正常。

佛教脱身于婆罗门教，婆罗门教义里严格规定，“奴隶等地位低下者不得入教”，所以既然达摩懂梵文，精擅大乘佛教，很明显他的种族出身不会太低。南北朝时期东渡中国传教的印度高僧不少，比如求那跋陀罗，他就是个婆罗门。从印度历史来看，也只有婆罗门，才有读书识字精修佛经的特权，加上考虑到碧眼这个典型雅利安特征，既然是外来征服者的后代，达摩出身于婆罗门的可能性更大，但这样一来，所谓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云云，显然就是杜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