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的最好去处就是去曹峰茶楼喝茶。
名为茶楼,其实就是家属区的一个杂物间而已,桌椅板凳大都是用工厂废弃的边角余料再由自己精心打造而成,乍一看,活脱脱一个小型万国博览会。茶杯五花八门,钢的、瓷的、大的、小的,摆在桌上就像一群非洲难民。茶叶有好的也有差的,但大多不上档次。马上要见底了,喝茶的人嘟哝一句:谁家有?马上就有人接话:明天我带来。茶叶以容易过期的绿茶为主。喝茶喝的是心情,茶叶好坏关系真的不大。茶叶的“茶”,按说文解字的意思就是人在草木间,喝茶讲究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我喜欢邀鲁力一起去。人生疾病本寻常,何必在乎阴与阳。或坐或站,大家凑在一块,不怕互相感染,天南海北闲扯淡闲聊,没有对错,不谈是非,既可以为昨天发工资扣了一两百块钱发牢骚,也可以为法国队输了点球而打抱不平,还可以让获评衡阳市劳模的郭建平请点小客。曹峰茶楼仿佛老子笔下的寡民小国,其乐融融;也仿佛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悠然自得;更像渔夫和樵夫,他们在林间小道偶然相遇,确认过眼神后,一个放下钓竿,一个放下斧头,听着潺潺溪流声,笑加加谈古论今。
企业高层像黄勇、张胜他们是不会去的,但苏倪华不同,他一个星期还是要偶尔去一两次的。苏倪华,80年代在上海某空军部队当后勤兵,90年代转业后又在澧县、石门和常德市盐业公司做过一把手。只要他一来,一般都会把握绝对的话语权。他有“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气场。因为他没来过力丰农业的乡村咖啡馆,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就只能给大家讲过去奢靡的生活。什么厨艺都是国家一级厨师教的,做好的包子连怎么摆放都要用一根线标直,招待客人喝酒抽烟都是整瓶整条。他们那些人很缺德,先把烟酒全部打开,当然客人不可能全部抽完喝完,于是他们就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自己再慢慢享用。
烟是华子,酒是茅子。等他吹完牛皮以后,大家往往沉闷不语。在座各位从参加工作起就呆在这个企业,一片蓝天下,彼此差不多,企业效益好,每个月可以多拿一点,效益差就只能领个基本的生活费,日子过得苦巴巴的。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家想,我们工人辛辛苦苦只有碎银几两,而苏倪华他们只要动手炒几个菜,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巨大差别总让人意难平。
万事由天莫苦求,须知福禄赖人修。 讲多了,大家也就放平心态,习以为常了,然后就把这些东西当做久远的故事,与自己无关的风景,不再和自己的生活做对比了,茶楼又慢慢恢复了往日热闹的情景。
曹峰依然很热情地张罗着茶楼的大小事物,李向阳也经常把他心爱的葫芦拿出来供大家分享把玩,程正辉还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永远一副忙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