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翻看我的户口簿,上面的籍贯一栏填着“吴县”。从小我是耳濡苏州话的,也知道自己祖籍是苏州,但是对“吴县”却十分陌生。大人向我解释,吴县即苏州。加上从小听评弹的缘故,加深了我对苏州话的理解,以至于今天还能讲上几句乡音。语言对一个人的影响再怎么说也不夸张,我对苏州的理解与感情最初来源于苏州话,这似乎就是一种本能。
对于杭州的记忆和大多数人一样就是令人魂牵梦萦的西湖。当时还不知道有什么西泠印社、《富春山居图》,连苏堤与白堤也时常搞错。在上海的我,对于杭州的印象就是那杯“狮峰龙井”。对于那杯茶,用“一期一会”来形容最合适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那时一百二十五克一罐的茶叶,和标准的苏州汤面的分量正好一样,以致我至今有一个固执的念头,茶叶一百二十五克一罐最合适,苏州汤面也是在三两不到二两出头最易形成美味。至于苏州的碧螺春,我在图像上的记忆就是一听茶叶罐上的一首诗,好像就是钦赐得名的意思。
苏杭两座城市并称,我少时去苏州次数远远超过杭州,第一次去杭州已是知事后。记得2008年金融危机后,杭州为了拉动消费,在上海派发各类优惠券,友人Y君便与我同去杭州,那时在享受各类优惠的同时,杭州市民的自行车成了最大发现,那是在共享单车还未出现的时候,这种便利显得无与伦比。之后,我便屡屡造访这座城市,去苏州的次数渐渐地被去杭州的次数超越。奎元馆的面、浣花斋的笔、江南驿的椒麻鸡、还有之后的网红菊英面馆的片儿川,还有一次将自行车骑到了钱塘江大桥才发现迷路,一路冲下山,最终到达六和塔和朋友会合。没有了龙井的杭州依然深深地吸引着我。
直到2010年初,浙江省博物馆武林分馆落成,《富春山居图》的前半部分《剩山图》与其他几件国宝亮相新馆,这次博物馆之行看到了浙博十件镇馆之宝,尤其是被吴湖帆称为“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的《剩山图》堪称中国文人画的经典。当时馆里门可罗雀,此画分居两岸,延津剑合之事还未大白天下,观展环境自然美妙。两画于台北合璧后,名声大噪,一时间万人空巷,《剩山图》一跃成为“中国十大名画”,再要见到真龙恐怕就要花上大半天时间排队了,但是叶公们总是趋之若鹜。
中国印学博物馆连着西泠印社,这是“印学圣地”,其收藏与展览都是了解解中国印学发展的绝佳去处。所在地据说是当年杜月笙在杭的别墅。孤山上有康南海题“湖山最胜”手迹,走累了到四照阁观湖景,真是湖山佳处也。山下有俞樾故居,之后就是楼外楼、西湖美术馆、平湖秋月。我曾于西湖美术馆观赏赵之谦篆刻原印数十枚,惜乎当时对篆刻涉及不深,体会与收获也就可想而知了。万松岭路的浙江省美术馆、南山路的潘天寿纪念馆都是我课外学习的天堂。杭州的记忆还有很多,郭庄里的西湖、杨公堤上的桥、白墙内的胡雪岩故居、中国美院象山校区里齐人高的向日葵......这些记忆要比淡淡的龙井浓多了。
可是,近一年来我却又更加喜欢苏州,在新茶中我也开始偏爱碧螺春了。碧螺春的味道在我记忆里是和书场联系在一起的,少时那里的茶叶很有可能就是碧螺春。碧螺春有着茶叶应该有的味道,就像苏州有着水乡应该有的味道一样。又如对外省人而言,江南大部分的水乡都像苏州,大多数绿茶的味道也接近碧螺春。杭州由于历史的原因,真的很不类江南城市,就像龙井的味道真的不似大多数绿茶一样。苏州博物馆在前几年陆续举办了明代吴门四家的书画展,嘉惠艺林。这也成为我书画鉴赏入门的绝佳机会。附带见到的还有忠王府中那株文征明手植紫藤,有一年四月到访,落英缤纷。再有沧浪亭里的竹、网师园的一步桥、留园的冠云峰、怡园的四时潇洒亭、环秀山庄的累山、虎丘山的西施井、天平山的怪石......我对苏州的感觉似乎再也不需要沈三白赘述了。
两种茶叶联系着两座我熟悉的城市,艺术人文是纽带。(施之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