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日报 | 作者 叶玮琪
慈善寺现状
地铁六号线坐到西终点,经过法海寺后继续乘车向西几公里,随后沿潭峪路北上,便可抵达坐落于天太山(也称天台山、天泰山)山腰的慈善寺。
天太山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西北部,西临永定河,北靠荐福山,南瞰翠微山,东望香山。慈善寺坐北朝南,居于群山谷地之中,为山峰所环抱,面前又有永定河蜿蜒潺潺,诚为一方之福地。有碑记载:“都城之西四十余里,有山曰天太,诸峰环绕,夙称胜地。虽无林泉之美,而四顾巉岩,白云缭绕,盖亦天地之灵秀,钟毓于此也。其上旧有慈善寺,灵徽丕著,福佑良多。”(清光绪八年《重修天太山慈善寺碑记》)
慈善寺的院落布局别具一格,远看殿宇排列好似北斗七星,甚是别致。山门位于斗柄末端,进入山门,一条道路依山势蜿蜒深入,引领我们漫步于视野开阔的天太山中,也一路走入寺庙深处。这条山道便是北斗七星的“斗柄”,道路一侧排列有一座座小庙,供奉着财神、王三奶奶、火神、吕祖等一众民间神。寺庙主体分为东西两路,规模不小,乃是北斗之“斗身”所在。西路主殿为大悲坛,历史悠久,早在乾隆年间就有修缮记录。东路前有三皇殿,后有伏魔殿。虽然今天伏魔殿看似较为偏僻冷清,但在历史上此地的魔王传说流传甚广,当地素有“三山五顶拜娘娘,唯有天泰拜魔王”的说法。
史料记载,慈善寺在清代曾盛极一时。寺庙现存石碑二十余通,其中有十通是当时香会所立。这些香会有天太普照报恩圣会、报恩秉心放堂老会、攒香放堂圣会、如意礼忏钱粮圣会、传膳路灯老会、鲜果圣会、扫塔感恩圣会等,其中更有百年老会,至民国中期,仍有香会三十余档。
慈善寺的香会存在多种类型,香客的参与方式、参与程度、走会路线都有所差异。慈善寺首先庇佑的是其周边村落的民众,当地有老人强调此处与妙峰山等地不同,没有文会武会,而是香火庙。现存会碑也显示,在此刻碑勒石的香会多以供奉寺内神佛为宗旨。因此有村民回忆,他们村都是赶天太山庙会,很少去别处。
慈善寺还是古香道上的一个重要站点,很多参与走会的民众并不以此地为唯一终点。妙峰山南道上有“天太山一片石满井同集粥茶老会茶棚”,隋少甫在其《京都香会话春秋》中写道:“据说此茶棚建于明代,茶棚内供奉的是关老爷。过去到妙峰山进香的人,有一部分专走此路,在茶棚休息。满井同集茶棚同时还为天台山慈善(寺)庙会服务。”
在这里,我们既能看到慈善寺照拂之下的邻里村民,也能见到迢迢而来的内城旗人,各地的香会组织聚合而来,又辐散而去。
慈善寺香会的一个鲜明特点在于,每档香会无一例外都有旗人参与,且起会地点大多位于内城或军营。不仅有“圆明园海淀成府三旗营”护军敬献的百年老会——鲜果圣会;更有皇城内起会的“如意攒香圣会”,会首徐某即碑阴“引善弟子徐六十六”,应系内务府旗人,此会人数虽少,但级别应是不低。
回顾历史,慈善寺的兴衰和旗人的发展几乎同频,究竟是什么将这座寺院和旗人绑定呢?
康熙年间有碑记载:“信女赵氏法名明行,乃正蓝旗信郡王之姑也……于康熙六十年,将近七旬,置得山地一百零十余亩,坐落西山黑石头村焦府前,立为坟茔,其中同憨营和尚募建佛殿一所,名自在兰若。”立碑之人“信女赵氏法名明行”,虽然根据现有资料不能确定其具体身份,但“正蓝旗信郡王”无论是指多铎之子洞鄂还是多铎之孙鄂扎,这位姑姑都是皇亲贵族无疑,只是自幼便皈依佛门,史料中难有记载。赵氏年近七旬之时,在黑石头村购置土地一百一十亩,其中六十亩用作所修佛殿的地产,五十亩作为坟茔及守坟人所用,并特此立碑,以明产权来历,托付家族坟茔。
京西一带素有“一溜边山府,七十二座坟”的俗语;慈善寺也有碑记载:“兹惟天太山慈善寺,居西方则极乐之地。”(清嘉庆五年《重建天太山慈善寺大悲坛碑记》)可以看到,清朝时期西山有大片土地成为了内城旗人的坟茔,慈善寺也极有可能是为旗人提供祭祀服务的仪式场所,直至今日寺庙周边的村落仍沿用着旧时“佟家坟”“秀府”“石府”等名称。
赵氏的石碑并非孤证,而是代表,寺内石碑几乎无一例外地与旗人相关。慈善寺主殿大悲坛外的《重建天太山慈善寺大悲坛碑记》显然具有重要地位,其西壁的功德碑记载了257位檀越姓名,其中不乏如福康安、布彦达赉等重臣名流。
在清代旗民畛域鲜明的时代背景下,香会组织却成为了一块“自留地”,旗民在此交互,看似隔绝的两个世界却在虔心进奉的过程中形成互动,并不断渗透。
石碑记载,普照报恩圣会的会众乃“直隶顺天府大、宛二县旗民人等,各巷居住”;攒香放堂圣会的“合会善男信女城里关外各村各巷居住”;三吉如意老会凝聚了“三界十方旗民散处瞻神”。香会与贵族旗人、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细密交织,创造出不同于官方逻辑的另一处空间,成为当地社会的重要组织形式。
慈善寺依势坐落于峰林环抱的半山之腰,山下即是商队集散的城郊结合之地,周边村落又多坟户而与旗人关联万千,或许正是这诸多因素,共同成就了慈善寺昔日的辉煌。如今,沉寂已久的慈善寺乘着文化发展的东风,充分发挥文化积淀和历史资源的优势,再次进入大众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