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零林
黑白花与灰小美是一对好朋友。
第一次见到这俩的时候,是在楼底下的车库里。这俩货在这里自由自在,悠哉悠哉地走来走去。这里本不是他们的家,也不应该是他们玩乐的场所,但这俩货就是有办法从外面钻进来,寻找喜欢的食物——车库里存放着垃圾桶,和全楼的垃圾。
黑白花是一个安静的女子,走路不紧不慢,跳上垃圾桶或者从垃圾桶沿跳下来,从来都是动作优雅轻盈,姿态端庄矜持。有玉照为证:
相比黑白花,灰小美仿佛是个游侠,常常来无影去无踪,还经常在楼梯间到处游荡,因此至今没有拍到这货的芳容。
黑白花和灰小美,现在是我们楼里人尽皆知的猫,俩家伙都有了传奇的人生。
要说在开罗,或许在整个埃及,猫都特别多,这许是因为埃及人跟猫有着特殊的情感联结。
古埃及神话中,有一个猫神名叫巴斯特。她一开始是拥有狮子头部的女战神,后来逐渐变化为代表月亮的猫女神,被古埃及人作为家庭的守护神,象征着对疾病和邪灵的对抗。
今天,在埃及各类旅游纪念场所,必有蹲坐的猫神巴斯特的雕塑售卖。
因为崇拜猫神,埃及人自古以来就对猫格外宠爱,即便是街头的流浪猫,也总会有人喂给它们食物。
我们在开罗的这段日子里,几乎走到哪里都会看到猫:餐厅里,咖啡馆里,停车场里,街心绿地里,马路边,甚至一些看起来比较寒酸的人家门口,还专门辟出一块空间喂养了一群流浪猫。
女儿也格外喜欢猫。在国内的时候,常常专门跑到公园里去看猫。很小的时候,就买了一只装有电池可以发出“喵”声的白色小猫,还专门取了名字:小白。
就是这只小白,永远是她所有玩具中的最爱,陪着她从3岁长到7岁,陪着她去了泰国、越南、韩国、美国,如今又一路陪到了埃及。
所以,当我第一次在楼底车库里发现了两只猫时,就告诉了女儿,她便急不可耐地要求下次丢垃圾时带她去看。第二天丢垃圾时,我带着女儿一起去,果然又碰到了这两只猫,一只满身黑白的花纹,一只满身深灰间着浅灰的条纹。
“就叫它们黑白花和灰小美吧。”
女儿就这么给它俩取好了名字,“看它们,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两只母猫”。
多碰到几次,我们还发现了规律:黑白花和灰小美,这一对流浪小伙伴,也不是全天都待在我们楼底的车库,一般都是傍晚的时候出现,白天在别处溜达。
而且,黑白花比较乖巧,有人来时,它多数时候都安静地蹲在那儿。灰小美则更加好动,常常在车库里窜来窜去,见到人还喜欢玩躲猫猫,呲溜藏到车底下,再探出一点点脑袋,朝你轻轻地“喵”。
关于这一对流浪猫的性别,女儿说对了一半:黑白花是一只母猫。
有一段时间,黑白花一直没有出现,我们以为它是不是找到了新的安家场所,不再来这栋楼车库里寻找食物了。忽然有一天,楼里别的小朋友说,快去后院花园里看,有一只猫生了四只小猫。
女儿拉着我就跑了去。
“哇,是黑白花,她生宝宝啦!”女儿惊叫。
墙根旁,树叶丛下,四只肉乎乎的小猫趴在地上扭动,甚至还不会走路。黑白花则趴在一旁,神情淡定地看着我们,似乎对我们的大惊小怪有些不屑:“没错,是我的宝宝。”
看着四只可爱的小猫,我们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四个小家伙的毛色,两只是满身花白,像极了黑白花,另外两只则是深灰间着浅灰,像……像灰小美!
“难道灰小美是它们的爸爸?!”女儿瞪大了眼睛,“灰小美真的是一只公猫啊?”
我们终于进一步肯定了之前的猜测:灰小美可能不是母猫,而是一只公猫,因为它太调皮了。
相比黑白花带给大家的欢乐,灰小美可是给全楼的人惹了不少麻烦,甚至还狠狠地坑了我一回。
正如前面介绍的,灰小美总喜欢到处溜达。有一段时间,这家伙居然从地下车库,穿过通往车库楼梯间的门,顺着楼梯开始上楼,然后在各个楼层间串。
有人说,在大楼的大厅里见到过它。还有人说,在楼梯间遇到过它,在餐厅遇到过它,在机房遇到过它,在自家门口遇到过它,甚至在楼顶也遇到过它。
遇到了,它也不躲不逃,有时甚至就地趴下来,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你,也不知是不是在期待你会给它点儿吃的。
灰小美第一次溜达到我们家门口,是一天下午,我正开着门陪女儿在屋里玩,忽然走廊里闪过一个灰影。定睛一看,是灰小美。
它很机谨,发现我看着它,迈向垃圾桶的步子马上停了下来,与我对视。我刚迈出步子走过去,它便扭头跑开了。等我追出去,发现它并没有跑远,只是到了楼梯间口,然后趴在地上,盯着我看,那意思仿佛在说:给我点吃的我就走。这时,楼梯间里突然有人说话,它一惊,撒腿就溜了。
没过几天,灰小美就把我坑了。
那天上午,我去同一楼层的公共厨房。刚走到门口,一个灰影嗖地窜出来,和我撞了个满怀。又是灰小美!这家伙肯定是偷偷溜到公共厨房找吃的,不巧被我堵在门口了。
许是受了惊吓,它夺门而逃,一下子跳到了我身上。然后一扭身,从我身体右侧窜了出去。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它已经没了踪影。
转身回到公共厨房,我感觉大腿外侧有点异感。撩起裤腿一瞧,好家伙,灰小美刚才跳到我身上又扭身逃走时,爪子隔着我的裤子,在我大腿外侧划了一道血痕。
这下麻烦了!
如果是被狗、猫等动物咬伤或者抓伤,一般是要打狂犬病疫苗的。我盯着自己腿上的这条划痕,愣了半天:像这种状况,要不要打疫苗呢?
接下来几天,“狂犬病疫苗”这几个字,像一团乌云一样始终笼罩在我头顶。当时,埃及正值新冠肺炎疫情高峰期,平时出门都不太敢,更别说跑去当地医院打疫苗。可是,狂犬病又不是一般的病,一旦感染了病毒,病死率是100%,而且会死得很惨……
我四处找人咨询,又在网上看各种资料,希望能给自己多一点确定和安慰。精神恍惚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壮起胆子:采用“10日观察法”——如果10天后那只攻击人的猫狗等动物没有发病,还活得好好的,那就说明这只动物攻击人时没有携带狂犬病毒。
换句话说,只要灰小美活得好好的,我就死不了。
当天傍晚,我就去楼底车库找灰小美,可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见到它。原来,大楼工作人员为了大家的安全,把流浪猫都赶走了,而且还修缮了设施让它们进不来了。
这下完了!一天找不到灰小美,我就一天卸不下头顶的阴云,而且还会越堆越厚!
我开始四处寻找灰小美,沿着大楼四周找,沿着隔壁的小巷子找,围着那几处经常有流浪猫集合的草丛找,也回到楼底的车库垃圾桶旁找——万一那家伙神通广大,又找到办法钻进来了呢。
我从没有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一只猫。可一连三天过去了,灰小美始终不见踪影。
难倒它真的感染了狂犬病毒,挠完我之后不知道在什么角落死了?或者它不幸被路上的车撞死了,却还不知道有没有病?又或者它没事,可从此销声匿迹了,我这心里的石头何时才能落地?
越想越可怕,越可怕又越想:不能够啊灰小美,你可不能死,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
就在我几近精神崩溃、准备无论如何也要去打狂犬病疫苗时,一天傍晚,我终于又在车库垃圾桶旁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灰影子。
当时光线暗淡,我刚走下楼梯,一个灰影一下子从垃圾桶窜到了旁边停着的车底下。我惊得瞬间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立在原地。几秒钟后,一个小脑袋从车底下探出来,摇摇晃晃。然后整个身体都探了出来,悠然蹲坐在地上,像会见老朋友一样看着我。
我赶紧掏出手机,同时又尽量避免动作过大惊走了它,缓缓地蹲下来,拍下了这个家伙。拍照时,因为光线太暗,我开了闪光灯。这家伙也不跑,拍下的照片中,两眼如同两个灯泡,寒光逼人。
谢天谢地啊灰小美,你依然还活得这么潇洒!!!
随后几天,在车库、后院以及旁边的街道上,我好几次见到灰小美在悠哉地溜达,有时候还和黑白花一起。每一次见到它,我都满心欢喜地替它祈祷神灵保佑、平安幸福、大吉大利。
就这样,一个星期、半个月、一个月,灰小美都健健康康地游荡在我们的生活里。甚至,这家伙还和黑白花生下了一窝小猫仔!
笼罩在我头顶的狂犬病阴云,终于散去了。
现在,在开罗见到猫,我都有点下意识地离它们远一点,女儿有时候嘲笑我,是不是被猫留下了心理阴影,甚至还故意问我:“那你还喜欢猫吗?你讨厌猫了吗?”
我说没有。
事实上我真的没有。现在每次见到黑白花和灰小美的时候,我都会像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看着他们玩一会儿,甚至还会格外多看几眼。我觉得这是和它们的缘分。只是,下意识地,我离得稍微远一点儿。
(开罗一家咖啡馆里,一直向我要早餐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