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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是古代著名河流,流经徐州东南吕城,因受两侧山地所限,河道狭窄,形成了吕梁洪急流。泗水至吕城,积石为梁,故称吕梁。“洪”是方言,石阻河流曰“洪”。吕梁洪湍急险恶,相传春秋孔子曾驻足于此,留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千古一叹,明代文徵明所书《疏凿吕梁洪记》古碑至今尚存。
当年孔子到底目睹了怎样的景象?《疏凿吕梁洪记》古碑又记载了怎样的内容呢? 带着诸多疑问,笔者前往吕梁洪探访。时值春日,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登上吕梁洪边的凤冠山,在孔子观道亭原址上新建的亭台屹立山巅,在山顶东侧的一排小平房里,完好保存着高近3米、宽约1米,由徐阶作记、文徵明书写、韩邦奇篆额“三绝碑”——《疏凿吕梁洪记》碑。吕梁洪所在的伊庄镇文化站老站长贺维星告诉笔者,凤冠山下即为吕梁洪,分为上下二洪,绵亘七里多,今天吕梁洪边有倪园村,旧称悬水村,下洪处还有下洪村。 凤冠山下的吕梁洪,随着河道的更改,已经干涸,一道道沟壑,像极了耄耋老人的脸。吕梁洪的壮观只能去书中寻觅孔子观洪的传说,《庄子·达生》记载得颇为详细:“孔子观于吕梁,县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遥想当年,孔子与诸弟子周游列国,路过吕梁。茂盛浩荡的水流,磅礴汹涌的浪花,足够野性,足够摧人心魄。孔子屹立山巅,鹤立风中,动静之间,他一定在感怀,他所追求的“道”到哪里可以实现呢?“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自己又何必如此“迂腐”呢?他手指吕梁洪,试图减慢水流的一意孤行,却徒增一种人生苦短的无奈,感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
“逝水象征着时间的无情、日月的时不我待,由川流不息而感悟人生世事,孔子临水的千年一叹,具有了哲理意义,成了一种智慧的象征。没有了水,真不知道中国文人的形象,会干瘪成什么样子。”江苏师范大学文史学者张建雄说。 尽管孔子观洪有传说的成分,却给吕梁洪平添了一重哲思与诗意,后世不断有诗人墨客来吕梁洪吟咏抒怀。“吕梁自古喉吻地,万顷一抹何由吞”(苏轼),“吕梁水注千寻险,大泽龙归万古空”(梅尧臣),“连山四周合,吕梁贯其中”(文天祥),“吕梁天下奇,涛石动森硤”(李东阳)......流水的浩荡激发了诗人的灵感,诗客的登临传递出吕梁洪的雄奇壮阔。 那么,建于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碑文为明代徐阶撰写,上石为著名书法家文徵明书丹的《疏凿吕梁洪记》又记述的什么内容呢?吕梁洪又是怎样为后人利用,又是如何荒废的呢?随着贺维星娓娓道来的讲述,一幅幅波澜壮阔的水利工程画卷呈现于笔者眼前。 原来,吕梁洪作为泗水上的险滩,史志中早有“自汉唐来,粮运皆避之”之说。晋太元九年(385),谢玄击破苻坚后率军经过彭城平定兖州时,因吕梁洪水道艰险,粮运艰难,采用督护闻人奭的建议,动用大量士卒挽船运粮,保障后勤供应。
宋代黄河改道夺泗入淮,元代京杭大运河竣工,徐州东南利用黄河河道行运,泗水便成为大运河的一部分。吕梁遂成为南北交通要道,但水流险恶湍急,也成为南北漕运通道上的主要障碍。尤其连日霏雨、山洪暴发之际,河水突涨、浊浪排空,纤夫拉船过洪,一时间,击鼓声、纤夫号子声,响彻云天,声势浩大,有古诗描写道:“船头烧酒祀神龙,手掷金钱撒水中。百尺楼船双夹橹,唱歌齐上吕梁洪。” 明初,定都北京的明成祖永乐帝朱棣欲罢海运,兴内河,可吕梁洪成了他的一个心病。水利大臣陈瑄等人主张将洪中之怪石予以夷平,以利漕运,被朱棣采纳。永乐以后,漕运悉归内河,运河成为南北漕运的唯一通道,吕梁洪由此成为整个大运河的咽喉所在,是明王朝漕运的生命线,每年经吕梁洪北上的漕船多达万余艘,运送漕粮400余万石。 从明永乐十三年(1415),陈瑄开始疏凿吕梁洪,到成化年间管河主事郭昇、费瑄,正德年间陈邦彦的呕心沥血,一直到嘉靖二十二年(1543)吕梁洪工部分司署主事陈洪范疏凿吕梁洪结束,130年间历任吕梁洪主事干着同样的事情——凿石通洪,修堤筑坝,确保漕运畅通。现在保存在吕梁凤冠山上的《疏凿吕梁洪记》古碑记载了疏凿后的吕梁洪:“怪石尽去,舟之行者如出坦途。” 凿尽水中怪石、筑坝束水的吕梁洪,一时水平如镜,千帆竞秀,百舸争流,吕梁洪上下一片祥和安宁。不过,在贺维星看来,水满则溢,物极必反。吕梁洪巨石本来可以澄浊多泥的河水,巨石凿去后,舟行虽然坦途,水缓沙停,河床日高,逐渐形成悬水危城的局面,多次造成灌城溺民的惨剧。不得已,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李化成开成泇河后,避开了吕梁洪之险,漕船大部分不再经过吕梁洪北上,只有南下的回空船只经过。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徐州附近黄河决口倒灌运河后,漕船就全数出邳州直河口经泇河北上南下了,吕梁段运道从此废弃。 今天的吕梁洪所在地,已经建成下洪水库,旧貌换新颜。屹立在凤冠山石刻前,但见山下黄河故道蜿蜒如龙,水库湖光山色缥缈。逝者如斯夫,悄然间两千多年缓缓流逝。水流千载,先贤临水的喟叹、漕运船夫的呐喊声飘然远去,山水田园已经融入了当地百姓的现代生活。 杨铖